陈情

14

  周泽楷坐在那里沉默如鹅。

  叶修丝毫不察，一杯茶喝完，打算走人。

  周泽楷回过神，抬头问：“你，不能喝酒？”

  ……这事儿说来也尴尬。龙王本来就是可以不用进食的存在，但昨天丫鬟端上个桂花甜酒，随口说了句“这是少帅小时候爱吃的”，弄得他有点好奇，也就尝了点。

  桂花糖水几乎喝不出酒味，香浓的甜味萦绕舌尖，他尝到味道，心想周泽楷小时候是喜欢这个的。谁知一碗喝完，立刻就不省人事。

  龙王诛杀神裔，灵力尚未复原，还要休养一段时间。既然不能回海里，叶修想着，在周泽楷身边呆一段时间，也没什么危险。

  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，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心悸。神魂颤抖，连心尖都开始有些战栗。

  龙王手背上出现龙鳞的影子，眼里泛起一些怒意，手中用力的瞬间把茶杯给捏碎了。

  周泽楷回眸，有些奇怪：“叶先生？”

  神明若要获取灵力，需要得到凡人供奉。凡人会在凡间各地修建庙宇，让神享用绵延香火。同样，神明也会在一些庙宇中的塑像中分出一些神魂与神识，用来倾听人的话语。

  叶修抬头眼瞳如黄金，神识飞到了百里外的城郊一处龙王庙。

  当年叶龙王他弟弟也是龙王，见兄长整日一切凡事不放在心上，眼看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，就劝说兄长在钱塘江江侧，水源最湍急的地方留下神魂，以享受香火供奉。

  百年来，叶修也算是司尽其责，偶尔谛听凡念，护佑一方风调雨顺。

  这次共工氏造孽水上，龙王为护佑钱塘江庙边百姓亲自出手镇压。虽然妖孽已经被处理，但已经造成的多数洪水和大雨是无法挽回的。而这一切，居然都被算在了龙王头上。

  “龙王不仁，以洪水罚之百姓。”

  “龙王一怒，百姓民不聊生。”

  这样的言论在愚昧的百姓之间越传越广，区区凡人对保护神产生了不满。他们结伴冲进龙王庙，抬走了昔日里供奉的神像。

  神明一直在聆听，在庇佑。然而只是因为一次的护佑不及，就足以将之前的一切恩德全部抹杀。凡人将神的化身放入一顶轿子里，要将它丢入翻滚的江水中，用这样渎神的行为来宣泄他们的不满。

  感知到一切的龙王被触怒，他简直要扶摇而起降下神罚。周泽楷伸出手，突然抓住了叶修的手腕。青年的手心温暖，带着温柔和安心。叶修纯金的眼睛中瞳孔化为一竖，头上长出龙角，身上的龙袍化身而出。他转头看过去，盯着人类的脸目光没有一丝感情。

  周泽楷丝毫不惧，他看到了叶修头上的角，心里有点不好意思，温声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
  叶修说：“人不敬神，天诛地灭。总有那么一些人，会因为自己的行为遭受到轮回不尽的惩罚。”

  周泽楷沉默一会儿，不知道心有灵犀还是平时话少理解能力出类拔萃，居然恍惚间听懂了。

  “谁对你不好？”周泽楷组织了一下语言，斩钉截铁道，“我去揍他！”

  叶修：“……”

  周泽楷不像是在说笑，他捋起袖子，露出白兮兮又结实的小臂：“报地点。”

  被他这么一闹，叶修本来挺生气的，突然就岔了气。他盯着这年轻人看了一会儿，不知道为什么，莫名地就有些顺眼，一下子就不生气了。

  叶修恢复到原来的样子，只可惜茶杯已经被捏碎了，他拿了周泽楷那个给自己续了一杯。也不喝，就抱着暖手。

  叶修：“你要替我出头？”

  周泽楷道：“嗯。”心想打狗也得看主人，哪来的王八蛋不长眼，都不看看现在这条龙是谁在养？

  叶修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，知道了估计要气的毁天灭地。他心想这凡人还算有情有义，还挺不错。龙王抬起手，在少帅眉宇间虚空一指。

  顿时，周泽楷看到了翻腾的江水，一路摇铃告慰上天的道士，领着一队面怀怨恨的百姓，抬着一顶金红色的轿子走在送神的路上。

  “别出手。”周泽楷怕龙王一生气，就把东南沿岸全给淹了，他承诺道，“有我在，交给我。”

  ……

  骏马载着主人飞驰在山路上，马蹄落下崩腾的烟尘。英俊的青年像是在奔赴一场极为紧要的仪式，生怕自己会迟到片刻。

  周泽楷走后，院子里的茶也凉了。杯中的水飘了一片梨花，一点残白，宛如水中皎月。

  叶修睡在庭前梨花树下的躺椅上，他安静地闭着眼睛，让意念与远处的神魂融为一体，真正的龙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一尊神像上。

  神像上蒙着块红布，遮住了塑像的面容。叶修坐在红色的轿子中，如同一位凤冠霞帔的新娘，被人遥遥晃晃地抬着去往未知的地方。他有些有气无力，毕竟这尊神像只是凡泥塑造，并不是真的身体。叶修可以感知周遭的一切，却不能有其他动作。

  叶修心想，这人世间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。冤孽轮回，功德消散，对他而言一切都没有什么好在意的。

  突然，轿子停了下来。叶修头上蒙着红布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，只感觉耳边声音一下子全安静了。

  送神的队伍不得不停下来，因为有人拦路。

  黑马上的青年军服挺立，他目如玄星，发如乌木，俊美到不像是这世间能拥有的，宛如人中龙凤。

  前方就是钱塘江了，领头的祭天施法道士见有人拦路，怕错过送神的吉时，毫无耐心的破口大骂：“你是谁！不相干的快点滚！别碍了我们的事！”

  身边有个百姓认出了周泽楷是谁，他胆怯的拉了拉道士的黄袍衣角，小声说了句话。

  “……少帅？”道士一惊，“居然少帅大人，他来这里干什么？”

  周泽楷坐在马上，目光有些睥睨：“我来娶亲。”

  叶修在轿子上坐了一会儿，神像感知有些麻木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。突然之间，红布一下子被掀了起来。龙王的目光突然就从一片猩红中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睛。

  色彩转换太快，那人背着轿子后的日光，令叶修有些炫目的说不出话来。

  看到叶修不说话的样子，周泽楷的手摸过神像的脸侧，手指触摸了一瞬。少帅先前一身的戾气陡然化为拂过江面的春风。

  周少帅笑了：“新娘子，到站了。”

  叶修恍惚间突然心动了。他心想，嗯……这个人，好像有点英俊啊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旅游结束回来第一件事是更新！